秦堯心中所想，其他人一概不知，而齊夙則依舊盯著那柳枝的斷口看，眉頭越顰越深。

許昭昭見這邊都不說話，三兩步走過來擠在齊夙邊上，伸手去拿那柳枝。

“啪”一聲輕響，許昭昭癟著嘴，捂著發紅的手背退了退，委屈巴巴的看著瀾滄，無聲控訴她方才的舉動。

“你看我幹什麽？打你了你覺得虧嗎？”瀾滄瞪她一眼，朝齊夙道：“看出來沒有，我手酸了！”

齊夙道：“這斷口不似利器斬斷，也不似折下來的，反而像是被生生拽斷的，但又不像是一下拽斷，這個過程有些緩慢。”

見他終於說了出來，瀾滄將柳枝一丟，看著欲撿來看的許昭昭喝道：“你再敢撿這臟東西試試？”

許昭昭悻悻收回手，一言不發的站到齊夙後頭，再不覆往日的活潑靈動，反而有些唯唯諾諾。

“你別總是兇她……”對於許昭昭每次都被瀾滄訓得不敢說話這一點，齊夙有些無可奈何，瀾滄這脾氣還真說不好。

生的一張清冷如霜的面容，渾身氣質也是少言少語的，怎麽偏偏一開口就如此如狼似虎呢。

瀾滄頓時冷冷掃他一眼，開口道：“你少攔著，這柳枝上面還掛著屍體的皮，她若是不嫌臟，就抱回去好了。”

經她提醒，齊夙轉頭看向那屍體的脖頸，屍體的臉被泡的浮腫起來，五官擠在一起，不堪入目。

那脖子也粗了不少，但脖子中間卻有一圈明顯陷了進去，那是一道寬約一指的紅痕，正是取下柳枝的地方。

瀾滄指著那處紅痕道：“這處的皮被柳枝絞的幹幹凈凈，你看到的已經是肉了。傷痕邊緣處有淤血沈著，屬於死前造成的，並且這也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處致命傷。”

“你是說……他是被柳枝活活勒死的？”瀾滄的意思齊夙自然是聽明白了的，但用柳枝殺人這是否有些說不過去。

瀾滄點點頭，眉頭已經擰在了一起，她道：“死者雙眼上翻，嘴半張著，死於窒息。並且柳枝上的皮被他抓下來過，說明他死前掙紮過，但我看了他的指甲內並沒有柳枝上的皮，顯然是落水後被泡了許久，已經掉落了。”

聞言齊夙再次走向那小沙彌，詢問道：“你們什麽時辰才會來這裏取水？”

那小沙彌楞了楞，而後緩緩開口道：“日出之前。”

八月的日出是在卯時過半，眼下不過巳時末，也就是說屍體是在這兩個時辰內才出現在這潭中的。三人方才從這邊遠遠看了一眼，也沒看到有屍體。而這屍體堵住了管口又是很快的，故而，屍體出現在這潭中的時間應當不會太久。

山中人來人往，這個時辰內人更多，誰有如此大的本事將人不聲不響的殺死，而後又拋屍潭中的呢？並且如此明顯，難道不怕被人發現。

秦堯見齊夙盯著那屍體沈思，輕聲開口道：“山中人來人往的，殺人想必不太可能實現，而屍體又泡了許久，這也說不通啊！”

瀾滄冷冷開口，道：“我幾時說了他是剛死的。”

秦堯看她，詢問道：“不是剛死的？”

瀾滄翻了個白眼給他，不屑道：“區區兩個時辰還不至於將人泡成這副德行，並且他落水前就死了，屍體可灌不進去多少水，而他這臉分明是泡兩天了。”

齊夙猛然擡頭，盯著瀾滄道：“死了兩天了？”

瀾滄點點頭，道：“如果不是泡在水裏，按這天氣多半得招蠅蟲，或者被山野之中的獸類啃食了。”

齊夙的眉頭重新擰在了一起，他看向那被雲霧繚繞的山頂，突然很想上去看看。

“瀾滄，你將這屍體的情況說與秦同知，晚些下山前往城中詢問這人身份，找尋一下被殺的原由是什麽。”這般吩咐過後，齊夙便轉身往一處走，許昭昭緊隨其後。

瀾滄見這二人走的頗急，甚至都不等她應下，當下冷哼一聲看向秦堯，秦堯猛然退後一步，看著瀾滄訕笑。

“站那麽遠做什麽？我還能吃了你不成！”瀾滄顯然氣不打一處來，卻也明白自己幫不上齊夙的忙，只能與這文弱書生一起記錄屍體。

秦堯輕聲道：“瀾滄姑娘……你……”

瀾滄一個冷眼掃了過去，道：“叫我瀾滄！”

秦堯尷尬一笑，老老實實點頭道：“瀾滄……”這一刻他才明白，不是齊夙脾氣好沒架子，而是這兩人根本就沒把他當回事。

而另一邊，想要上山的齊夙與許昭昭被攔了下來，通往山頂的石階被一道山門阻攔，那山門緊閉，門前站著一個同樣青灰色僧袍的和尚，約摸與齊夙差不多年歲。

齊夙雖表明了身份，但那人還是不給放行，只板著一張臉攔在門前，紋絲不動。

許昭昭氣鼓了一張臉，足下使力沖了過去，一掌拍向那人肩頭，然而她這一掌被那人穩穩接住，並且還被擊退一步。

“女施主並非蠻不講理之人，還請不要再試探小僧，方才多有得罪了。”

見那人依舊穩如泰山的站在原地，許昭昭氣的牙癢癢。雙腿微曲，腳下一抵，再次沖了過去，還是方才那招式只是更快了。

然而這一掌還是被接下了，並且人家沒再擊退，而是將她的手腕擒住，將人整個提了起來。這還沒完，他將人還給齊夙，道了聲：“還請施主多加管教。”

言下之意便是齊夙管教不嚴，隱隱還有幾分教訓齊夙的意思，畢竟許昭昭出手他一次都沒阻攔。

未等齊夙答話，瀾滄有些嘲諷的聲音便傳了過來：“離了劍你就成廢物了嗎？”

許昭昭扭頭過去，只見瀾滄帶著秦堯一同走了過來，二人身邊還跟著一個慈眉善目、胡子花白的老和尚。

看見來人，那守門的和尚恭聲道：“住持。”

住持擺擺手，隨後朝齊夙施禮道：“此地前些時日因有人誤闖入內，險些犯了險才留了人看守，知府大人還請見諒。”

齊夙還之一禮，詢問道：“即便是我要查案也不能上去嗎？”

住持道：“若要上去，不是沒有辦法。”

齊夙追問道：“什麽辦法？”

住持不答反問道：“世人皆道天山出奇人，聽聞這位姑娘出自天山眾妙門？”

許昭昭上前道：“是。”

那住持笑道：“如此就請姑娘與我這徒兒比試一番，若是贏了便能過去。”

許昭昭有些費解的盯著他看，問道：“這算什麽道理？”

那住持只是輕笑，卻不答話。

許昭昭看向齊夙，似在詢問，齊夙是有些擔心的，方才許昭昭兩次出手都被制住，眼下又要她去比試，這樣有勝算嗎？

瀾滄見她猶豫，冷聲道：“若是怯戰便速速滾回天山繼續修習，別出來丟人現眼。”

許昭昭朝她呲了呲牙，一甩衣袖將兩把劍全甩出來，反手一丟全部丟進齊夙懷裏，直奔那守門的和尚而去。

這次她並未立即出手，而是化身鬼魅一般在那人身邊游走，腳步飛快。

見此情形，那和尚也出了手，卻再沒抓住許昭昭，白色的人影不斷從他手下閃過，許昭昭的招式也終於出手了。

一把抓住那和尚未收回的手臂，在他伸手打過來時順勢躲開，身子後仰自那人架起的臂膀下鉆過，再借力一擰將他的手臂疊在身前。

藍色發帶忽閃而過，許昭昭在那和尚腿上一踢，躲過他拍來的一掌，順勢將他這只手纏住。躍到那和尚身後時，那發帶被她猛的後拉引得那和尚身形微微搖晃。

一只手被束縛住，那和尚猛的一拽竟是將許昭昭直接從背後甩了起來，許昭昭自空中翻轉身形一腳踢在那人拍出的一掌上，整個人一躍而起。

她的發帶此時還纏在那和尚腕間，被這麽一拽那和尚猛的往下撲去，恰在此時許昭昭落在了石階上旋身又是一拽，直接閃身那和尚身後扼住他的咽喉。

比試結束了，誰輸誰贏，已見分曉。

許昭昭松開那人，一把抽了自己的發帶，三兩下綁了亂發，朝那和尚抱拳行禮道：“承認！”

那和尚只微微點頭，未言片語。

見此那住持道：“幾位可以上山了……”

瀾滄突然行禮道：“此行多有冒犯，還請大師見諒。”

“無妨，無妨。”那住持言罷便行禮離開，隨後那守門的和尚也跟著離去。

許昭昭接過齊夙遞回來的劍，慢條斯理的收回自己袖間，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道：“這老和尚說話沒頭沒腦的……齊夙，你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嗎？”

瀾滄見她一臉迷惑，頓時罵道：“笨蛋！你進來的時候可看見寺院外寫什麽了！”

許昭昭轉頭看向齊夙，只聽他道：“佛柳寺。”

“這是什麽古怪的名字！”許是沒聽過，許昭昭頓時叫道：“名字古怪，人也古怪！”

“閉嘴！”瀾滄突然出聲呵斥，使得許昭昭下了一跳，正欲給瀾滄個鬼臉，卻聽她道：“佛柳佛柳，你還聽不明白嗎？佛柳寺的來歷你都聽狗肚子裏去了嗎？”

許昭昭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，狐疑的看著瀾滄道：“那不就是個騙小孩子的傳說嗎？”

瀾滄深呼一口氣，咬牙切齒道：“方才那住持就是三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明鏡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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